Reel Asian 2016 电影节闭幕电影:有关Honor Killing, 不仅仅是一场宝莱坞的歌舞升平

“这好像是部文艺的印度独立电影?”
影片开始前,我一边翻看着Reel Asian 2016 的宣传册里《Saira(荒原)》这部电影的海报,一边想。

“原来是一部唱唱跳跳的宝莱坞电影啊。”
影片放到了30’10’’,我无聊地点开手机。

”一个跨越阶级的恋爱故事,典型宝莱坞的Hair-flip、不时出现Slow-motion搭配色彩鲜亮的画面,一言不合就跳舞的叙事风格,伴随着博得全场笑声的幽默演绎,这样的喜剧作为Reel Asian电影节今年的闭幕电影,会不会少了些厚度?“
影片放到了一半, 我几乎要给它盖棺定论。

直到最后的十分钟。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真正触目惊心细思恐极的巨大转折,就在这十分钟。
确切地说,是影片的最后几幕: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回到家里,看到的却是爸爸妈妈的尸体和满地的红色血迹。他踉跄着走出来,地上留下的是一串小小的、带血的脚印,影片在此时结束。

全程一片死寂,全场也是。


这可以说打破了我之前对所有的宝莱坞风格电影的理解。
作为印度电影的外行,相信大部分的我们对它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三傻大闹宝莱坞》里面笑中带泪的励志,或者Stereotypical宝莱坞电影唱唱跳跳的欢乐。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这部用150分钟铺垫美好却在最后10分钟将它们全部撕碎的电影,是一部毋庸置疑的悲剧。


这部悲剧在它的前150分钟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印度的一个村庄里,一个来自富裕家庭的带着一点儿女权主义的高种姓(upper caste)女孩和一个来自贫困家庭却很在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低种姓(Dalit)男孩从相识到秘密相恋。面对来自女方家庭的压力,他们私奔到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从四处流浪露宿车站,到被贫民窟的阿姨收留,再到历经磨难后在陌生的城市扎根安家结婚生子。

影片里充斥着的是农作物,陋巷,拖拉机,摩托车和搞笑的对话舞蹈,暗涌的表面看上去本是一场欢天喜地的乡村爱情故事。

直到最后的最后,女主角在离家出走多年后第一次打电话给妈妈分享自己的幸福,之后女孩的叔叔伯伯哥哥便来探望女孩,送来女主角妈妈给新生儿的礼物,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坐在沙发饮茶看电视,坐在大屏幕后面的我们观影者也在为这一刻的苦尽甘来而祝福。可以上的这一切,却只是为了铺陈最后一刻的Honor Killing,铺陈那片血泊,和那串带血的脚印。 (Hornor Killing: 荣誉处决:指家族中的女性被一个或以上家族男性成员以維护家族名声、清理门户为理由而谋杀,通常发生在“失贞”或“不检点”的女性,而那个让女性“失贞”的男性也会被一起处决,而所谓的“失贞”就是不经家庭认可的跨种姓自由婚恋。)

有人说,不了解种姓制度(Caste System) 就谈不上真正了解印度社会。这是一个起源于公元前1200年,被深深嵌入印度社会和当地观念的制度。它不像当年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或者美国的歧视黑人政策,是统治者在短期里人为强加给社会的制度。相反,它是几千年前形成的制度,更演变成了一种深入人心的观念。
这个观念将印度社会阶层被划为四个等级——婆罗门(Brahmins: 僧侣贵族)、刹帝利(Khsatriyas: 军事和行政贵族)、吠舍(Vaishyas: 商人)和首陀罗(Shudras: 被征服的奴隶)。在首陀罗之下,还有一个没有种姓的群体—贱民,按照印度教教义,贱民被称为达利特(Dalit),意为“不可接触之人”,其他种姓不仅不能与他们交往,连喝水都不能共用一口井。各个种姓职业世袭,互不通婚,以保持严格的界限。高级种姓之男可以娶低级种姓之女;相反,低级种姓之男不得娶高级种姓之女。前者称“顺婚”,后者称“逆婚”。不同种姓的人还不能同坐、同饮食。 

了解了这些基本的社会背景,穿插影片之间看似有些多此一举的小细节便更加显得耐人寻味。比如男主角刚开始追求女主角的时候,安排小孩子作为信使传递两人心意,来来回回数次,其实是因为两人不能直接接触;又比如女主角在了解男主角心意后,开着拖拉机路过男孩的家,与男孩的母亲几乎是用喊的音量来攀谈自己路过这里是为了顺路要去农场的安排,其实也是隐晦地暗示男主角到农场相会。在这次暗示中,还有一个更动人的细节——女主角向男主角的妈妈讨了一杯水。在之后的Q&A session环节里,电影主创着重讲了讲这个细节。原来正如种姓制度里规定的一样,不同种姓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喝同一口井的水,更不能同饮食。而女主角这次的造访和讨水行为,可以说是抛下了所有的种姓阶级观念。而男主角妈妈的反应——从出乎意料的惶恐到眼神里透着的荣幸,也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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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明显可以批判种姓制度的故事中,没有人说过任何一句台词去正面批判种姓制度。即便是男女主角,也纯粹是本着追求爱情的原则,不断反抗,而他们本身并没有表达出对种姓制度的批判意识。这种质朴的风格,最终呈现出的是一种冷静的旁观者态度。把所有的思索,留给了观众:我们能以宗教信仰的名义抹煞真爱吗?而信仰究竟又是什么?它凭什么可以凌驾于骨肉亲情之上?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却有一部分人可以以信仰的名义理所应当地虐待另一部分人?

种姓制度在印度的法律上已被废除,但在事实上却未被消灭。在印度报纸上几乎每天都能找到低种姓人在农村被打被杀的消息。根据人口普查数据,印度目前有1.67亿贱民,占总人口的16.2%。可他们却像是隐形的,被排除在四个种姓之外,无人问津。因为不洁净,所以“不可接触”,所以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在这个饥饿、病痛、贫穷是家常便饭的国家的贫困率上面又增加了几个百分点。而这部分人群也正是这部电影想要代表去发声的。
 
电影公映后,得到的是国际上各界的好评。影片最后几分钟的剧情反转不但打破了宝莱坞电影一贯happy ending的套路,更是带给了观众思考反省的空间。主创在最后说,"We know that we challenging the boundaries, but we really wanted to push them forward."  我也相信,打破一种上千年的观念需要时间,更需要大众传播和文艺作品的催化。每一次打破限制的尝试,都是一次将界限往外推开一点的过程。
 
距离甘地提出废除种姓制度已经近百年,希望下一个百年,能看到印度不一样的一天。毕竟印度的纱丽很美,我期待,有一天它可以来装饰进步的制度,观念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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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个评论

拍出这样的电影,值得赞赏!看看国内横行的脑残剧,一万点伤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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