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党」到底是期待还是反感小说被翻拍成电影?
首先关于“原著党”这个词,我认为需要较慎重地对待:看过一部小说,就成了它的原著党了吗?或者说,怎么界定原著党的范畴呢?大概许多人对于原著小说与改编电影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关系,容易沉浸在文学世界带来的想象中而排斥实实在在的视听体验;可是或许我们不该将作品的文化衍生当做一种背叛,因不同艺术形式的评判体系也大不相同。不过也许,许多受人偏好的小说确实早已带来了足够的艺术感染力,这也是使得其衍生品黯淡失色的原因之一吧。
楼上唐浚峰同学说的很不错,基本是比较公认的看法了:也即两种不同艺术形式在各自评价体系里是否处在相当的位置上。《魔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因为原著在幻异文学领域的崇高地位与老三部曲在艺术、制作、工艺等等方面的极高水平是很相称的。全世界不乏既热爱托老原著,又热爱 Peter Jackson 电影的人(比如我)。但是相对的,新三部曲《霍比特人》系列,刨除情怀的原因,在电影综合水平上确实较之老三部曲而言有一定距离,在电影史的地位远远不如老三部曲;而确乎就有更多的“原著党”批评霍比特人电影系列。这一方面确实有霍比特人三部曲改编本身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水平不足,难以满足观众期待之故。
如果就哈利波特系列这样的电影而言的话,当然可能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畅销小说电影化中的电影很大程度上依附于原著而存在。其中原因在于,畅销小说改编电影很大程度上的受众是受小说影响的粉丝与粉丝所带来的辐射;这一部分收益是必然需要出品方考虑的。那么,原著小说是否适合电影情节改编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魔法石与密室两本,原著章节寥寥,节点紧凑,是公认七本书中最适合改编电影的两本,克里斯·哥伦布导演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基本上还是把粉丝的情绪照顾到了。(但是魔法石上映的时候风评确实仍远远不如同期的魔戒)但到了导演原创性极高的阿兹卡班囚徒,评价的两极分化就很重,因为阿方索·卡隆这位奥斯卡导演确实进行了很大程度的自我发挥,却未必能满足所谓“原著党”的口味。而后的几部书,内容大大上涨,就更难改编了。
在圈子里,其实有这么种说法:最伟大的小说并不最适合改编,较容易改编的是水平中等的小说。一方面来说,伟大小说的地位与水平均难以驾驭,改编电影不容易达到相当的体量。另一方面,在文学领域能称上“伟大”的作品,其必然包含了许多独属于文学的艺术内涵,是无法被改编为视听艺术的。例如《三体》,虽在文字表达上算不上上乘,也难称伟大之作,但是获得雨果奖的这部作品所体现出来的科幻文学内核确实是令人震撼的;而科幻文学的根基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想象之上,这种想象伴随着尺度、变化和超越常识,怎样用电影表达?三体游戏、二向箔、“宇宙微波闪烁”,甚至叶文洁决定性的信号发射,怎样用画面表达?这是《三体》电影改编所面临的很大一个问题。
所以说,改编优秀小说而成的优秀电影,必然是经过了属于电影化的自我更新的。例如《活着》的电影改编,存在着一个视角问题。看过原著的都知道,小说开头有一个“我”,碰到了福贵;而后经过福贵的口,再说出作为福贵的“我”的经历。这样的文学处理增添了叙事的层次,是强调纪实气质与年代感的方法,但在电影中直接照搬显然不可能。但是这种纪实气质与年代感被电影继承了,采用了诸如平铺直叙或色调处理的电影方法。另外,“我”之口在文学中能描述自己的心理活动,例如龙二被枪毙的情节,小说中可描述福贵的心理;这点在电影中又是不可能(旁白是最愚蠢的手法),便产生了那个著名的改编——葛优饰演的福贵撒尿的时候听到枪声抖了两抖。
总的来说,从一个电影创作者的角度而言,小说作品永远是电影创作的宝库,因为它们能提供优秀的、全面的人物、情节与气质。然而,电影创作不同于文学创作,对于小说的改编并非照搬,而应是深挖至小说本身的内核,撷取而出,再生发出属于电影的外延。
而从一个“原著党”的角度而言,我认为应谨慎看待电影改编,因为毕竟,我们也不应该为了电影艺术而抹杀文学的魅力,放弃自己的想象。或许可以这么理解:任何改编电影大约都只是原著世界的一个三次元平行而已;我们可以去观赏,品位其中的异同与得失,用不同的体系去品评和思索;但切莫把两者混为一谈,用任何一方的思维去轻视甚至攻击另外一方,这对两者可能都是一种损害吧。
内容来源:知乎日报 作者章漱凡